精品萌文撒娇女皇最好命
一 年,G医院急救科走廊外。 “国家6A级景区,宁朝皇宫尊和宫外发生恶性踩踏事件,截止到现在已有十八人受轻伤,现在正在抢救的伤者是神风旅行社的宋姓导游,目前伤势不明,请宋和铃的家属看医院!” 手术室外的过道上挤满了被踩踏人士的亲戚朋友,而手术室内,几个医生围着手术台忙前忙后。 “宋和铃!宋和铃的家属来了没有——” “没有!她是孤儿,来的是她单位的领导……” “大腿、肋骨处粉碎性骨折……脑后多处损伤,啊——王大夫,病人睁眼了!” 确切地说,南皇是被气醒的。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御驾亲征时的战场上,一支冷箭穿透她的盔甲,马鸣风啸,在中箭从马背翻滚下地时,她近乎自虐地想—— 自己说不定是大宁朝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死在战场上的女皇吧,还是被未婚夫与亲妹妹联手逼死的女皇。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,联合起来将她的军,甚至在外敌当前之际,杀害她的心腹大将,让她陷入无人支援、孤军奋战的境地。 而后,她就恍恍惚惚地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酣梦中,梦很沉,直到耳边的吵闹声越发清晰,比皇宫初夏鸣叫的蝉还要聒噪。 究竟是哪个宫的奴才不仅大肆喧哗,还胆大妄为欺君罔上地试图扒开她的眼皮。 都说“人争一口气,佛争一炷香”,南皇这口气简直就像钱塘江的潮,不要命地冲出喉间—— “都——给——寡——人——滚——下——去!” 正在考虑要不要给病人加点麻药的医生:“……” 南皇不愧是巾帼英雄,当她发现这儿不是皇宫也并非战场,只是间通体素白的密室牢狱时,她迅速扫视过四处泛着冷光的古怪行刑工具,还有此刻面前穿着白袍,用白布遮脸的古怪男女。 “寡人这是在哪儿?”南皇气若游丝,全靠帝王尊严撑着,“你们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?” “这……” “让寡人猜猜,这些是应大将军还有清河公主的意思吧,寡人不管他们应诺了你们什么,你们最好考虑清楚,寡人才是大宁国名正言顺的皇帝,想害寡人,你们一个也逃不了!” 是的,一定是他们干的。 怎么就没早发现应弘和清河有一腿呢?如果不是大婚前清河陪她看礼袍时,她恰好发现应弘贴身佩戴的玉佩居然戴在清河脖子上,她估计真是一点蛛丝马迹也瞧不出吧。 或许连这点“恰好”,都是清河故意给她看的。 她虽然虚弱疼痛得不行,拼尽全力也要用眼神释放属于九五之尊才有的威严,她很欣慰,因为那帮乱臣贼子果然齐刷刷退后数步,不敢再靠近。 护士:“……咋,咋整啊?” 医生:“我先撤,你殿后,撑住点,我这就去神经科搬救兵!” 护士要哭了:“……可今天神经科休假啊。” 二 在差点被遣送精神病院的前一晚,南皇终于认清现状。这是一千年后的世界,没有女皇,没有宁国。 祖宗都说“忍字头上一把刀”,但在看到自家恢宏雄伟、美轮美奂的皇宫彻底沦为只要买票就能进的景点时,坚强如南皇也不禁哗啦啦滑下两行清泪。 ——五十元,算起来比京城最糟糕的戏园子还廉价啊! ——哦,五十元还是旺季的价格,淡季的话…… 作为神风旅行社的员工,南皇义正词严地对社长提出建议:“就算要收钱,也应该收个合理的价格啊。” 考虑到自家员工自上次意外后脑子就不好使,社长不敢刺激她:“那小宋你觉得多少钱合适?” 南皇斟酌了下自己现在每月的饷银:“寡……咳,我觉得淡季五千,旺季一万勉强吧。” 社长扶额兴叹,自从宋和铃复工后,投诉电话压根没断过。 就在这时,椅子哐当倒地,宋和铃猛地从椅子上“崛地而起”,只见她单拳紧握,直视着墙上悬挂的液晶电视,眼珠子烈火森森,说是见到杀父仇人也不为过,从斯文典雅瞬间变成势如猛虎。 “小,小,小宋,你,你,你今天是不是忘吃药了?” 南皇这时一个字也听不进去,因为她在电视里看到了应弘。 她不可能认错,那人面容上的每一寸起伏、每一个动作她都暗暗描摹过不知多少遍,屏幕中被众星拱月的男子留着时下流行的短发,轮廓分明的脸与千年前重叠得毫无间隙—— 就是化成灰,她也绝不会认错。 三 圈里人都知道,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应大影帝是位绅士。 即便面对毫无演技从早Cut到晚的女主演,应先生也依然保持着微笑的温和态度,倒是一边的导演气得破口大骂。 伪装成片场工作人员的南皇压低棒球帽,神态肃穆得仿佛准备刺秦王的义士,她借着推盒饭车的机会经过应弘的那一瞬间,心怦怦乱跳,乱了章法地狠狠瞪过去。 站在导演侧边的男子并没抬头,而是半弯着腰在看回放,衬衣袖子虚虚挽在手肘上,墨镜架在脑袋上,嘴角的弧度亲切迷人,蝉联数届“最性感男星”的应大影帝今天照旧迷人。 拍摄地点是在市音乐大厅门口的草坪外,看着男子被众多女人团团围住求签名的模样,南皇真想仰天大笑,堂堂宁国大将军堕落成任人围观赏玩的戏子,果真是天意啊! ……可转念一想,自己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。 哼,明星怎么着,她做导游每天也同样被众星拱月呢! 派饭时,应影帝一视同仁地对工作人员微笑:“谢谢,麻烦你了。” 南皇皮笑肉不笑地作害羞状,压低帽檐:“哪里。” 午休时间,EM娱乐金牌经纪人数了数,这是自家艺人第五次要去厕所,不禁奇道:“景弘,你这是肾虚呀还是肾虚呀?需要服侍吗?” “闭嘴。”应景弘抬手将额发撩至脑后,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,脸上没了方才的招牌笑容。 守在男厕旁边的南皇将手上没用完的泻药“毁尸灭迹”后,借着林木遮掩蹲守了没一会儿,果然见那人朝这儿走来。 就像当年在习武场上,他第一次见她时一样。 南皇还记得那日,母亲下朝回宫,将应老将军写的折子交给她看,笑盈盈地对她说:“应家的人,还是识进退的。” 手握重兵的应家,为避开皇家猜疑,将独子送到宫中,说是教习公主武艺,实则为人质。 应弘武艺超群,少年成名,被困皇宫自然心中郁郁,即便对着大公主也冷着个脸,公事公办无甚笑意地朝她行礼。 “和铃公主,在下应弘,以后便是您的骑射师父。” 十六七岁的少年,眼神利如刃清如水,南皇甚至都能见到对方眼瞳里自己呆滞的身影。 那会儿的自己犯贱得可以,总觉得对自己献殷勤的都是图她的身份,反而对着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应弘充满了热情。 用现代的流行语总结,自己果然就是作死的。 然而隔着千年的岁月,那个人再度朝自己走来,南皇运气蓄力,如离弦的箭般噌地一下冲了出去。 听到动静,应景弘微微诧异,他下意识当是跟上来的影迷,风度翩翩正要掏笔,但见女孩猛地一个弯腰,应大影帝毫无准备地被对方蓄力已久的拳击中腹部,疼得冷汗直下。 “应弘,这一拳,是寡人的!” “小姐,你冷静点,你——” “别装作不认识寡人,怎么,你害怕了?” 可怜应影帝生了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儿,还隔三差五泡健身房,可论真刀实枪用拳头说话,他是怎么也比不上自幼习武且上过战场的女帝。 应景弘仓猝地爬起,眼前的女孩个子不高,一身运动服打扮,生得眉清目秀,双目亮得吓人,一口一个“寡人”,敢情是个出门没吃药的女神经病! 女神经病来势汹汹,应景弘硬生生忍下喉中淡腥,也不知她使的哪门功夫,竟制得他半点力气使不出。 “这拳,是寡人替你爹揍的,应家竟出了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家伙!” 女孩揪着他的领口,四目相视,女孩大而黑的瞳仁里好像压抑着熔岩烈火,烧得脸颊赤红,她的手很稳,但似乎又在颤抖。明明自己才是被揍的那位,但应景弘却觉得对方似乎要哭了。 许久,他听到对方沙哑着问他。 “……应弘,你真的忘记寡人了吗?” 四 人是揍了,但心中的苦楚一分一毫也没有减弱。 世间真有如此巧合的事,有如此相似的人吗? 南皇托着餐盘目光森森地盯着餐厅某个小包厢想得入神,正巧包厢门拉开,戴着宽大墨镜和鸭舌帽,武装得严严实实的男子走出来。 跟踪应弘不是件容易的事,虽是戏子,但似乎也算得上戏魁,受宠程度超乎她想象,也许是之前打草惊蛇了,现在别说贴身跟踪,在EM娱乐埋伏多日也才远远瞅到他一个后脑勺。 这回机不可失,南皇穿着这家日式高级料理店的制服轻快地尾随而上,应弘没有防备,刚进男厕,就被人从后推入隔间,随后咔嚓一声锁好了门。 狭小的空间里,两人一高一矮再度四目相对,应大影帝摘下墨镜,露出脸上尚未恢复的乌青,怒极反笑:“这位小姐,你是有跟踪癖吗,我记得我们似乎无冤无仇吧。” 做好这一切,南皇重重呼口气,肩膀松了下来。 应景弘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人,二十出头的年纪,头发乌黑柔顺,脸庞饱满可爱,看神态举止似大家闺秀,谁也猜不出她揍起人来就像李逵再世。女孩仰头看他,瞳仁黑而明亮,没有像上次那样二话不说就开打。 然后他就听到对方毫无波澜地说:“应将军,寡人出手全因你自作自受,寡人实在没料到能在这里看到你。” ……好吧,原来还是个神经病。 应景弘这人,骨子里有点顽劣,况且平顺太久,生活乏味得紧,忽然出现个女神经病,他竟然不觉得害怕,反而嘴巴蠢蠢欲动,不受控制地犯贱了。 好歹是拍过不少古装戏,应影帝顺竿爬上,回得像模像样:“是啊,陛下,末将也没想到会见到您,您最近别来无恙否?” 南皇呼吸一紧,脑子像被暴风雨卷得一片狼藉:“那上次你是故意装作不认识寡人了?” 应影帝脑子一转:“末将身边闲杂人等太多,不方便说话,只好另找机会。” 狭小的空间内,南皇像失了力气般靠在门板上。 男人假咳一声遮住笑意:“陛下是身体不适了?” 现如今,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只有应弘一个盟友,是一致对外,还是先报仇雪恨? 南皇思前想后考虑了下,决定暂时连横合纵,她板着脸,道:“过去你做的事,寡人回去再跟你计较。”她拉开一条门缝,谨慎地检查四周有无人偷听,厕所外她挂了“正在清理”的牌子,空无一人。 “寡人怀疑,眼前的一切都是敌人的诡计。” 应影帝不愧是拿奖拿到手软的男人,表演分三个层次,先是思考,然后诧异,最后稳住:“陛下何出此言?” “蝎蛮人本身就善用巫法,有迷惑人心智制造幻影的本事,据说他们的长老还能洗空人的记忆,就像这儿的人说的催眠一样。当时援军一直不来,左将军背叛寡人,寡人与五千将士被困在荒雷山谷,人心不稳,就被贼人乘虚而入,施了妖法!” “原来如此,不愧是陛下啊。” 橘黄色的暧昧灯光落在男人沉思的脸上,南皇对这张脸向来没抵抗力,尴尬地挪开视线。 应景弘神态严肃,道:“那陛下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?” 南皇诧异:“寡人都做到这一步了,之后的事当然就交给你去办了啊!” 五 本来施法之事南皇也是不太确定的。直到她在办公室大姐的帮助下开始学习上网,她欣喜若狂地发现,网上居然有很多类似的事咧!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按着手机,用老掉牙的诺基亚蓝屏手机通知应弘。 “噗——” 经纪人在厨房准备晚餐,老远就听到男子握着手机在沙发上乱滚一通差点笑岔气,经纪人好奇地凑过去,什么嘛,原来是在看小说—— 但,《风流皇帝的隔世情缘》是个什么东西! 《穿越时空就爱你》又是什么鬼! 应景弘在经纪人看白痴的眼神中,眉开眼笑地回。 同一时刻,在老城区那栋破旧的出租房里,南皇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字,怔怔地发呆。 感激不尽啊…… 应弘与她不一样,他似乎忘了很多事。 以前的应弘对她可没那么客气,开始还好,在他几次提出要回军中历练而被她暗中打回后,应弘对她就再没好脸色了。 想来,他是觉得自己太霸道,将他视作可占有的玩物了吧。 可她也让步了啊,他要去军中,她答应了;他不肯成亲,她也等了。 她的底线总在一步步地降低,而退让的结果,不过是遭到他的背叛而已。 办公室几个大姐在闲聊爱情:“女人哪,会撒娇就最好命了,要懂得示弱,懂得无助才好嘛。” 南皇竖起耳朵听,心里比对了下,论模样清河的确没比她强多少,从小到大,她是最受母皇喜欢的孩子,能骑最烈的马,能挥最重的矛,为啥清河才受男人怜爱呢,真是不懂啊…… “懂得用叠音的女人才是真女人!和铃呀,别躲了,姐说的就是你,你说话就是硬邦邦的,哪个男人爱听啊,来说一句‘人家就要小兔兔’听听?” 南皇被大姐围了个结实,她发现自己的威严神态毫无威慑力,人在屋檐下,她勉强张嘴:“小……小兔兔。” 大姐忧心忡忡:“看吧,一点都不会撒娇,小心以后男朋友被人拐跑啊。” 南皇顿时被戳得千疮百孔。 再次见面的地方在应景弘郊区的别墅里,南皇托腮端坐着,满脑子都是各种起伏音调的“小兔兔”,论撒娇她的确逊清河很多筹,如果真输在这上面,那她也算心服口服。 正想着,她发现原本在一旁的男子没了动静。 “怎么了?”南皇疑道,“看完那些,还是没头绪吗?” “哦……还没有。”应景弘回过神,胡扯说,“暂时想不到什么。” 南皇叹了声气,两手自然而然交叠在腿上:“那寡人再多找几本给你好了。” 应景弘昨晚补了些关于臆想症患者的书,刚刚坐在沙发上凝神沉思的女孩神态优雅不失端庄,素面朝天,肤色白皙透亮,哪怕蹙眉沉思,也自有一番骄傲不屈的贵气。 不开口的话,还真看不出患病的迹象。 南皇蹙起的眉头松了又紧,紧了又松,应景弘看她嘴唇动了下,但没听清说什么。 “人,人家就要——”南皇磕磕碰碰,决定不撞南墙不回头地试试,“小——兔兔——” 南皇平日说话字正腔圆,应景弘头回见她支支吾吾:“陛下你说什么?你要吐?” 南皇的脸涨得通红,应景弘不由坐得靠近了些,手伸过去试探了她额头温度。 她不由得倒吸口凉气—— 撒娇真那么有用吗!上辈子连牵小手都得她主动,这回用个小兔兔就立竿见影了吗! “真的没事吗?” 靠得太近,南皇一时脑子灌水,铿锵有力道:“寡人要吃小兔兔。” ……糟糕,说错话了,不是要吃小兔兔啊! 南皇一时口误却又骑虎难下,应景弘“啊”了一声:“陛下要吃兔头?” 做高位者,习惯了一言九鼎驷马难追,要让她承认自己紧张说错话,还不如咬牙应了! “……对!五香、麻辣各来一份!” 六 首先发现应景弘不大对劲的是他二十四小时无侧漏的贴身经纪人。 今天车内气氛太过诡异,偷瞥了几眼,应影帝抱着手机嘴角翘翘,眼神温和,估计连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傻笑吧。 “我说,你是不是恋爱了?”经纪人咳了下,“要是的话,得跟公司报备一下。” 应影帝像看神经病一样白了他一眼:“眼睛出问题了?医院挂个号。” 经纪人投降:“好好,对了,今晚Emma的生日趴你去吗,她约你几次了。” “不去。”应景弘头也不抬,“有点私事。” 所谓私事,也就是跟宋和铃见面而已。 应景弘没等到回信,放下手机侧头看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,高楼林立,看得久了,好像连人都融化在这座钢筋水泥打造的笼中。 但宋和铃的出现是个意外。 她以为自己是皇帝,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她的大将军,他知道她没有骗人,她就是这样以为的。 一本正经自称“寡人”的姑娘好可爱。 已经不能单纯用逗弄的心情来面对她,就像现在,半天等不到信息心就半悬—— 她该不会出事了吧。 南皇那边的确是出了点事。 社长在前头低头哈腰好话说尽才将投诉的客人送出办公室,南皇凤骨龙姿地往那一站,全程事不关己。 社长叹息:“小宋啊,道歉真那么难吗?” 南皇想了想:“以前的话,不可能;现在的话,如果错在我,我会说。” 等忙完走出旅行社大门时,外面已下起了朦胧细雨,离约定的时间过了半小时,这时有车缓行到面前,车玻璃摇下后应景弘探出头,对她招手。 “你怎么知道寡人工作的地方?” 应景弘讪讪地岔开话题,他总不能说他找私家侦探查过吧。 好在南皇也就随口一问,并没细究,她神色郁郁,加上不习惯坐车,全程双手紧握安全带不撒手,直盯前方,一脸谨慎。 应景弘好笑地问:“陛下今天工作不顺利吗?” 想起今天的事,南皇心中不忿:“寡人不懂,为何黄毛小儿竟敢在太祖皇帝亲赐下的功德碑前做污秽之事,而身为父母的还在一旁谈笑风生、视若无睹,寡人岂能袖手旁观。” 不仅是这些,破坏皇宫一草一木的,随地乱扔垃圾的,在石柱上胡乱刻字的,她都要管。没人知道,每一点的破坏都让南皇心如刀绞。 而应景弘并没像往常那样迅速地附和,车厢内短暂的沉默后,南皇开口,带着一股凛然:“你也认为寡人错了吗,应弘。” “没,你没有错。” 糟糕…… 应景弘发觉自己的声音跟掌心一样发烫起来,远方夕阳散发出的橘红色光芒落在身侧女孩的脸上,坚定温暖,带着决不动摇的决心。 应影帝之后辗转反侧一整晚,一把踢开被子,断断续续发出数条短信。 七 最近,应景弘的睡眠质量总是不大好。 老是做一个梦,梦里他穿过一条条立有红色廊柱的廊道,汉白玉砌成的习武台上,正中央一抹红色身影迅驰闪过,风霆剑舞气吹霜雪。 梦中的自己在微笑,心口灼热地烫着,就像今天在车中一样。直到那人收势停剑,他才屏气收敛笑意,发出一声能惊响对方的咳声。 “啊。”那姑娘脸上写满了欣喜快活,一点事都藏不住,“师父你来了!” 她脸颊柔润带红,半是不好意思半是得意地用手指尖轻轻碰了下他的手指。 “看,我现在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吧,怎么样,我的剑法不错吧?” 他听见自己用淡漠的语气回:“尚可。” 她不以为意地笑:“那师父还得多指点劣徒一下,话说回来,亲都订了,以后还要喊你师父吗?” “那你想怎么叫?” “嗯……”她害羞地说,“阿、阿弘,你觉得难听吗?” 而无论开头如何,每晚梦的终点都是在一片布满着断旗枯草和残尸孤烟的草原上。他挥动马鞭,不要命地朝西边飞驰而去,身后是漫天的硝烟尘土。 左将军连同清河公主通敌叛国,南皇与五千兵马于荒雷山谷遇伏兵—— “再快点,再快点啊——” 浑圆的落日尽头,有一个黑点朝他奔来,离得近了,才看到那将士似从鬼门关浴血而来。 “将军!陛下——驾崩了——” 应景弘从梦中骤然清醒,全身肌肉还停留在梦中那一刻,窒息与疼痛都像亲身经历过。 他想,他真的有必要去看下心理医生。 预约上门的心理医生安慰他放松心情,随后开了些镇静安眠的药。 “如果你说梦中的女孩就是你喜欢的,那可能在潜意识里,你很怕失去她。” 医生说罢准备告辞,走到玄关时,忽然惊呼了声,指着玄关墙壁上挂着的字画,激动万分地问:“天啊,这是宁朝柳宁生的字!这这这,是真迹吧!” 应景弘哭笑不得:“怎么可能,谁不知道他一幅字能拍卖上千万,这是我……咳,我朋友写的。” “我研究柳宁生大半辈子,从没见过有仿写的能如此得他精髓。应先生,如果可以的话,能引荐我见见您的朋友吗?” 他含糊其辞:“嗯,如果有机会的话。” 其实上周之前,这个位置挂的还不是这幅,只是有次宋和铃临走前对那幅字大不满意,说如此低劣的水平居然还敢仿柳先生的字,让他赶紧摘下。 应景弘左看右看:“是吗,这是在慈善拍卖会上花大价钱拍回来的,很糟吗?” “拿笔墨过来,寡人赐你一幅,好好瞧着。” 不知不觉,应景弘对着那幅铁笔银钩的字出了一身冷汗,以至于晚饭时南皇也不禁多看了他几眼。 “应弘,你是病了吧。”她客观地指出,“寡人发现你们这边的人身体都不大好,隔三差五就会病,寡人认识你快十年,也没见你生过病呢。” 应弘,又是应弘,开始被她叫这个名字,他还没觉得多难受,现在他都那么喜欢她了,她居然还这样称呼他。 “我说,你好歹叫对一次我的名字吧。” 南皇是个心思不细的主儿,她见应弘碗里的饭还剩大半碗就已放下餐具,语气似赌气:“寡人又没说错,你生什么气?” 男子一副“我就是生气,而且气得理直气壮”的样子,漂亮的眼睛睨着她:“那以后不准叫那个名字。” “可你不就是应弘吗?” “他对你那么不好,你能不能别提他!”他声音提高八度,怒火加邪火勃然而出。 南皇也是一怔,除了第一次失控,她都尽量避免提及两人的事,毕竟要让自己亲口讲述倒贴史,也是需要极大勇气的。 在他面前,她没有这份坦诚的勇气,可能是没有放下,也可能是残存侥幸。 应景弘知道自己说错话了,他手忙脚乱地蹲在南皇面前道歉,想去牵她的手又怕被揍:“对不起,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只是想说——” “寡人知道。”南皇打断他,“应弘不喜欢寡人,寡人一直都知道。” 强留他在宫里,不尊重他的意愿让母亲赐婚,作为一个自尊心强的男人,会恨她也是理所当然的。 “他唯一对不起寡人的,就是瞒着寡人与清河在一起,如果他坦诚告诉寡人,寡人应该会成全他们吧,毕竟爱情这玩意,又怎么能勉强呢。” “不……不是这样的。”他脑子里一片混乱,好像梦境里哀伤的号角就吹在耳边,“不是这样的。” 八 南皇是个沉得住气的人。 所以前些日子无意发现应景弘接电话时在咨询有关臆想症的问题时,她选择了沉默。 原来他一直都没信任过自己,医院的人一样,都觉得她是脑子有病的患者。 应景弘会特意拿新买的关于宁朝的史书给她看。 南皇翻开一页,当即指出一堆问题。 “武宗驾崩前并未想过改遗诏,纯属后人瞎编乱造。” “人有善恶之分,没有贵贱之别这句,是昭宗为昭王时接待外族时所说,时间不对。” 南皇这里挑挑那里嫌嫌,直到她翻到公元年,属于南宗的时代。 宁朝多女帝,显宗逝后,其嫡长女和铃公主继承大统,世称南皇。公元年,以蝎蛮为首的十八蛮族进犯南疆,南皇取消大婚,披甲上阵御驾亲征。 应景弘忽然有些不忍,这是医生告诉他的治疗办法,他试着去用,但看到她全身僵硬、神色痛楚,却又一把盖住史书:“别看了,就这样吧。” 南皇挡住他的手,缓缓又翻开一页:“不。”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——庙号南宗,十月甲午,衣冠冢葬于昭陵。应弘阻止清河公主发动的宫廷叛变,皇位最终由廉王嫡子继位,是为怀宗。 南皇抚摸着一个个汉字,像在抚摸过去曾有过的锦绣江山,她眼中有怀念,有痛楚,也有欣慰。 应景弘握住她的手,似乎想给她力量:“和铃你看,都已经过去了,再真实的梦也有醒来的一天,你知道我的意思吗?” 九 南皇消失了。 在应景弘发现怎么也联系不到南皇跑到神风旅行社后,办公室大姐说之前团里有对收藏古董书画的夫妻特别赏识小宋,她被高薪挖走了,至于去哪儿了,她们也不晓得。 应景弘失魂落魄地回到车上,经纪人喊他几声都没回过神:“瞧你这德行,不就是失恋,至于吗!” 男子闷头吸完一只烟,烟雾缭绕,眉头冷峻:“不、不是失恋。” “啊?” “是单恋。” “我晕,多大年纪还在玩单恋,你出去别说是我家艺人,丢脸!” 从头到尾,她喜欢的、仰慕的、向往的,都是那个应弘,自己对她而言究竟算什么,是代替品还是山寨物? ……看不见的情敌真是太可恶了。 应大影帝狠狠摁灭了烟头。 可南皇倒没觉得自己是在玩消失,在古人的思维里大半个月没联络是正常的。 现在的工作高薪又清闲,店主视她如宝,尊重有加,每天与店主在一起看《妻子的诱惑》,是南皇闲暇时最爱的事。 买下午茶回来的店主嘟哝:“外头那车一直停咱们门口,把招牌都挡了。” 南皇立刻起身,义正词严:“莫担心,我去解决。” 从四合院内院出来,果然见到大门外停着辆轿车,她对现代产品缺乏应有的审美,只觉这车丑得飞扬跋扈,把老城区狭小的过道占了大半,她正要敲车窗,手还没碰上,车窗眨眼就滑下。 “真巧啊,这里都能碰到。”男子面无表情,语气还有点凶。 南皇茫然看着对方:“哪里巧,这里不能停车,我们要做生意的,你开远点。” 应景弘差点被气出心梗:“这车可是限量版,停哪儿都有人围观的,能帮你们增加人气。” 南皇不信,嗤之以鼻:“那么丑,你不要以为寡人没有辨识美的能力。” 应景弘咬牙转移话题:“下午我在这儿附近有场外景戏,你要不要过来玩,你不是很想知道飞檐走壁是怎么拍的吗,正好拍完晚上可以一起吃饭,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?” “知道啊。”南皇眼睛一亮,“《妻子的诱惑》大结局!” “……是情人节。”应景弘大怒,“你居然追那种烂片,为什么我的电影你从来都不看!” 南皇:“因为不喜欢看你跟其他女人搂在一起啊。” “啊。”应景弘的表情堪称经典,像被从天而降的彩票砸了个头晕脑胀,“你、你说真的?” “寡人从不信口雌黄。” 南皇狐疑地看对方甜得发腻的笑,她说什么了吗,也没说小兔兔啊,男人的心真难揣摩。 “那我打你电话,为什么关机。” “店主给我办了新手机,还报销话费,里头没你的号码。” “……” 其实时间挺赶的,但临走前应大影帝固执己见非要下车跟店主夫妻打个招呼。 “来都来了,不进去拜访下成何体统嘛。”男子元气复活,自信满满地整着衣领。 南皇不慌不忙在前面引路:“那随意把车停门口就成体统了吗?” “那我还不是为了——”男子认错,“是是,陛下说的是。” 店主夫妇达官贵人见得多了,忽然来一大明星也并不诧异,只是见应景弘态度热络,店主太太在两人身边转了一圈,就什么事都懂了。 “哎呀,小宋,这位是你的?”店主太太明知故问。 应景弘等的就是这刻,他挑起眉等待着对方的答复。 南皇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,大气魄,粗神经,愣是半点暧昧没看出:“他啊,是我以前的下属。” 十 因为是情人节,店主夫妻给南皇提早放了假。 街上张灯结彩的,比过年还热闹,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几位年轻姑娘,叽叽喳喳讨论着要给男友送什么礼物。 “礼物啊……”南皇喃喃自语,顿足思考。 下班前店主夫妻轮番上阵,对自己进行了彻底教育。 “去买个礼物吧,今晚交给他,态度好点哦,你看他走时多难过啊。” 男子负气离开的样子有些小孩子气,背脊绷得老直,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四合院,薄雪沾湿了额发,因为生气,甚至连手套都落在了店里。 以前的应弘是不会生她气的,他只会安静地拒绝她,站得远远的,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。 他不会因为自己不找他而生气,但应景弘却会。 南皇随意走进一家珠宝店,没过五分钟,沮丧而出。 她稍微看得起的就是标天价的镇店之宝,现代人的物价真是高得令她心生忐忑啊。 外景的拍摄地就在老街东边的一个购物广场上,从古董店步行过来大概十几分钟,应景弘没隔几秒就往街那边瞥,看得太勤,让人想不发现端倪都难。 “哎哟,情人节有人来探班是吧?”导演说完戏,跟应景弘打趣,“那今天就一条过,争取早收工。” 应景弘心不在焉地点头:“必须的,今天谁也别拖我时间。” 南皇匆匆赶过来时工作人员已经清完场,应景弘的号召力非同小可,大把女孩冒着雪围守在周边,她们举着荧光牌、捧着印有男子照片的塑料板,让南皇很受震撼。 南皇手头有应景弘给的通行证,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去,来到中央没看到应景弘人,一问工作人员,人家仰头一指:“喏,应哥在那儿呢。” 这不看还好,一看南皇就被吓住了。 应景弘正站在至少七层楼高的窗台外,身上被几条细线吊着,跃跃欲试地做着随时飞下的准备。 南皇稳下心神,抓住一工作人员,气势十足:“你们这儿谁是话事人!” “啊?” “让应景弘下来,我不允许你们这样对他,马上!” 没人理会她,导演喊下Action,然而就在应景弘躬身从窗台跳下时,一声清脆的迸裂声撕碎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—— 有一根威亚断掉了。 十一 应景弘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梦中。 梦中有人说:“帝后初时恩爱的不胜枚举,但白头偕老的又有几位?应将军做了帝夫,又手握重兵,你以为我姐姐真会愚钝至此吗? “你交出兵权也只能缓一时之急,没了权力在手,朝中大臣只会向姐姐施压,将自己家族的男子塞进去,其他人清河不知道,但以应将军的脾气,您不可能受得了吧?” 有些时候,表面越是云淡风轻的人,内心的贪欲憎恶反而越浓烈。 应弘就是这样一个人。 按礼制,成亲后应家需交出手中大部分兵权。虽然清河公主心如蛇蝎,但她所说的也并无道理,很多时候,金钱与权力才是维持一段关系最稳定的力量,没了这份保证,根本无从抵御外力。 他思考了很久,在大婚前三日,清河约他入府小聚,他答应合作,接下来的战役中,将南皇的心腹大将军干掉,军中无将,剩下兵马他自可全盘接手,成为和铃唯一的支柱。 可他却低估了清河的狠毒与野心,这场阴谋,他输得一败涂地。 应景弘从混沌中慢慢找回了一丝清明,他仿佛闻到一股清幽渺茫的花香,花香冲淡病房内酒精刺鼻的气息。他眼珠转动了几下,在这个摆满鲜花慰问卡的豪华病房中,他没有看到此刻最想见的人。 直到响铃后,他扯着破锣嗓子问跟医生一起赶来的经纪人。 “她在哪儿?” 经纪人语无伦次:“祖宗,你交的那是什么女朋友,她居然揍我!还揍导演!董事长她也揍了!说我们逼害你,要对我们以牙还牙,妈呀,我敢肯定她是认真的,她打人太疼了,这姐们混黑道的吧。” “她人呢?”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战栗。 “哦,被扭送到派出所了。” 两个小时后,经纪人将她保送出来,过程挺顺利,就是他悲哀地发现自己这一把年纪的,居然有点怕一小姑娘。小姑娘一看他,他就双腿打战,一路酝酿出来的气势一秒钟成奴才气。 “哟哟,这门我帮您开,请进,请进哈!” 南皇轻手轻脚进门,应景弘从浅眠中醒了,两人四目相对。 南皇心头放下块巨石理应轻松,但直到这刻,她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像背习惯了千斤巨鼎,压根放不下去,从脑袋到脚趾僵得寸步难行。 男子还躺在病床上,因为楼下的保护措施做得好,坠下后又被立刻送医,男子的身体并没有遭受很严重的伤害。 应景弘笑了,指着自己被剃得乱七八糟的脑袋:“今天就恕末将衣冠不整,不能亲迎陛下了。” 南皇仔细看了他的脑袋,用嗓过度的后果就是鼻音重:“你们现代的人,怎么那么没有人性……以后不要做明星了。” “嗯,听说陛下又揍人了?” 南皇提高声音,眼眶发红,大有咬牙切齿之恨:“那是他们活该,泯灭人性的人,只有拳头可以教化他们!” “是是,陛下说得是。”应景弘忍不住又笑,“可现在是法治社会,陛下揍了人,那可怎么办才好?” “谁管那么多,只要你没事就好。”南皇碰了碰他露出石膏外的手指,轻轻握着,“反正,等你好了再解决,我听他们说,你有卖身契,要赔很多钱,没事,寡人会给你的。” 她有备而来,将这些月攒下的存折放在男子手上。 “不够的话,寡人再赚,总之你要离那些人渣远远的。” 人渣之一的经纪人偷偷贴在门口听,里面好魔幻,他有点不知作何表情。 而房内,应景弘却笑得前所未有地快乐。 “嗯,好,都听你的,陛下。” “那个……”南皇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,有点局促,“虽然晚了点,那个……情人节快乐。” “嗯……情人节快乐,陛下。” ??】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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