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佐伊／秦朔朋友圈ID：qspyq

这是秦朔朋友圈的第篇原创首发文章

中兴禁芯事件引发了国人对创新问题的思考，这是件好事，总比今日头条被整改后大家忙着讨论“人民群众有没有下流的权利”、海南宣布博彩赛马后大家忙着讨论买什么股票什么房子好。

我们在很多领域特别是互联网，貌似都已经强大到世界第一，每每在新闻里看到大马哥、小马哥问鼎华人首富云云，为什么一个小小芯片却搞不定？据说集成电路设计相对于互联网和整机设备，有两个重要特点，一是试错成本高，二是排错难度大。试错周期长需要逻辑严谨细致的工作态度，排错难度大需要一套科学的实验方法。而这两方面，恰恰是国内教育的软肋，甚至是中国文化的软肋。

要解决一个国家教育的问题，甚至文化的问题，谈何容易。

那么假设我们要创新的不是芯片，而是颜色，比如改一下电脑外壳的颜色，你觉得有多难？

个人电脑从上个世纪70年代问世，一开始外壳都是黑色的、灰色的，一直到年苹果推出iMac，外壳颜色才为之一变，加上透明的设计，让产品大卖。

改个电脑外壳颜色整整用了20年！如果不是乔布斯，这个时间可能更长。

为什么乔布斯想到改色呢？是因为乔布斯是天才吗？也许乔布斯的其他创新之举可以说他是天才，但是电脑外壳的颜色难道需要天才才能改吗？

对这个问题，乔布斯的回答十分深刻精妙。他说：我能创新，不是因为我是天才，而是因为我是CEO。

创新就是在一个复杂、不确定、多变、模糊环境中寻找前所未有的解决方案，创新的本质就决定了这是一件风险很高的事情，失败是大概率事件，是常态。如果你是个普通员工，创新失败了，很可能就被炒鱿鱼了，就算不被炒鱿鱼，以后你永远被贴上了不靠谱的标签。所以乔布斯的回答太深刻了，别人不是不会创新，而是不敢创新。因为别人创新失败，会被炒鱿鱼；而CEO创新失败，可以炒别人鱿鱼。当然CEO也要小心，有时会被董事会炒鱿鱼。不过，CEO被董事会炒鱿鱼极少是因为创新。

所以一个企业要创新，首先要有宽容的文化。很多企业，别说犯错，就是报错，都会被惩罚。就像国王斩杀报告前线打了败仗的信使的故事一样，最后敌军破了城也没人敢告诉国王，这就很危险了。

其实创新犯错，严格来讲不叫失败，这是创新的必由之路，失败是成功之母。没有母哪来子呢？不创新不犯错，原地不动，被友商打倒，被时代淘汰，那才叫失败。

诺基亚CEO在同意被微软收购时最后说的话是：“我们并没有犯什么错，但不知为什么，我们输了！”说完，潸然泪下，十几位高管陪着落泪。

Hi，朋友，就是因为你什么错都没犯所以整死了诺基亚啊！在一个瞬息万变的环境中，创新才能生存，你什么错都没犯说明你根本没在创新。不淘汰你淘汰谁？

宽容的另一面，就是要容忍别人比你强。特别是企业领导，你的能量级取决于你能用多高能量级的人。项羽为什么错失天下？“妒贤忌能，有功者害之，贤者疑之，战胜而不予人功，得地而不予人利，此所以失天下。”

刘邦为什么能得天下，刘邦总结：“此三者，皆人杰也，吾能用之，此吾所以取天下也。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，此其所以为我擒也。”此三者指的是张良、萧何、韩信，人称汉初三杰。张良出谋划策，好比CSO首席战略官；韩信率兵打仗，好比COO首席运营官；萧何负责粮草后勤等，好比负责人资、财务、行政、法务等的大内总管。

马化腾如果不能包容张小龙，腾讯不会有今天。当年，张小龙以万元的价格把Foxmail和自己卖身给博大公司。结果博大公司不争气，只好将Foxmail又转卖给了腾讯，张小龙被打包到了腾讯。马化腾后来说，他买的其实不是Foxmail，其实就是“买了”张小龙这个人。

小马哥收编张小龙后，给了他常人难以想象的自由特权，允许张小龙继续在广州办公，可以不参加会议，偶尔来参加会议也可以迟到、可以中间溜出去抽烟打盹儿。后来张小龙迷上了打高尔夫球，据说现在基本上都是在球场上办公。张小龙球打得很好，可以和职业配对打美巡赛，面无怯色手不抖，发挥正常。

小马哥对张小龙的包容，成就了张小龙。无独有偶的是华为任正非。老任在和实验室同事交流时说：“今天和专家座谈，你们的问题我答不出来，不是我的羞耻，而是我的伟大。为什么呢？我容忍你比我厉害，就是我的伟大。如果我认为自己是最高，华为是一个宝塔结构，那么我只有晚上不睡觉，我一睡觉华为就矮了嘛，睡平了嘛！”

不少企业基本上已经睡平了，成了武大郎开店了。

中国企业要营造宽容的文化好像特别困难，可能跟我们的整个社会的文化有关。宽容似乎不是中国文化的特点。

不管是企业还是社会，宽容是创新的第一个条件，当然光有宽容还不够，宽容让人敢创新了，你还得让他愿意创新。人性总是趋利避害的，宽容满足了“避害”的需求，还有趋利的需求得满足。那就是，一旦他创新成功了，就要让他获得好处，而且这个好处是和他承担的风险成正比的。理想状态，一个事情成功概率有多小，一旦成功了获利就应该有多大。这样大家才愿意创新。

要确保人们从成功创新中获得成比例的好处，首先是产权保护。工业革命为什么首先在英国发生？诺贝尔经济学家获奖者诺斯在《西方的崛起》一书中揭示了这个奥秘，英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建立了完善产权保护的国家。工业革命之前，世界上最厉害的国家是西班牙，是第一个日不落帝国。西班牙首先掌握航海技术，把殖民地的金银财宝都运回来了，从此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，对生活品质的追求简直令人发指。西班牙火腿有几百个品种，吃法也有几百种，吃的餐具和仪式比设计芯片还复杂，葡萄酒和下午茶就更不用说了。纺织等苦活都扔给了英国去做。结果英国发明了飞梭、珍妮纺织机、蒸汽机，取代了西班牙成了日不落帝国。

任正非也说过创新的条件：“我们没有清晰的产权保护制度，没有一个宽容的精神，所以中国在‘创新’问题上是有障碍的。”好在华为在局部有效地创造了一个有利于创新的环境，使得我们在芯片这个战场上不至于全军覆没。华为是真正的不忘初芯，不忘初心！

一颗“芯”是如何炼成的

最后总结一下，创新的两个前提条件是：第一，要有宽容的精神，宽容失败，宽容成功；第二，要让成功的创新者获得足够的回报，保护产权。没有这两个条件，就很难造就创新型企业和创新型社会。

作者本科毕业于复旦大学外文系，研究生毕业于复旦大学国际金融系，并留校执教。曾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供职近20年。个人